《野火春风 文化大革命中的李英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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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年前的“六一”，不是为了儿童的欢乐而庆祝的日子。《野火克风斗古城》小说被改成话剧、评剧、大鼓书、单弦。马泰、魏喜奎、喜彩莲扮演主要人物。王晓棠因一人成功地扮演了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姐妹，获得了当年度电影百花奖最佳妇演员奖。4

妈妈12岁就当上了儿童团长，16岁加入共产党。我12岁当上了红卫兵，看管了张志新的哥哥--张老师。哥哥当上了铁道学院附中的校革委会主任。圣母离开了圣像座，头朝下倒在一个角落里，好像和耶稣受难一样。9

肖华不让父亲离开军队，亲自组阁总政文化部创作组，白刃叔叔不顾“兵临城下”，向我们普及猫肉好吃的知识。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的曲波盛赞山东好汉武二郎。徐怀中叔叔回味“党小组会”。16

爸爸和我目睹抄资本家的家。“八一八”毛主席接见红卫兵，哥哥护卫金水桥。毛主席自己竟走到天安门城楼的左侧角拍下了一幅划时代的照片。红卫兵开始大串联。23

江青宣布中国京剧院、北京京剧团的《红灯记》、《沙家浜》剧组，编入解放军序列。爸爸当上了两院军代表。反对江青到延安和毛主席结婚的戚妈妈，说爸爸此去凶多吉少。27

军代表是两派争夺的对象。一个武生一个跟头就翻进大门里。火车像喘着粗气的老牛，行李架上都塞满了瘦小的人。健壮如牛的大姐病倒南京。31

将门出虎女，二姐领我上路。看农民的婚丧嫁娶，了解当今农民的生活。我病倒在乡下。公开批判刘少奇，姐姐醒悟“五一六”通知。36

爸爸参加“四清”时，替房东大娘寻到了女儿。要饭女大名叫“张彩尊”，嫁给工人老崔。三代贫雇农出身的刀剪厂工人当上清华大学工宣队员。“揪军内一小撮运动”吓跑老崔。39

看不得血淋淋的严酷怎么去应付充满严酷和危险的社会？要是有一天，我也涂着满脸的黑墨汁进来，是不是你们也跳出去批判一下？46

儿女是爸爸的最后防线，也是最可靠的防线。还是家里有几个大小伙子管用，几个一米七八的大个子在我身边一站，造反派小头目灰溜溜地从他们旁边进去了，连头都没敢抬。彩尊姐一家三口又来了。50

写《敌后武工队》的冯志眼神定定地说：大嫂，你照顾好老李吧。我这次躲不过去的话，回去就难说了……河北人犟，邢野那个脾气，他说他就是李向阳。55

中央文革文艺组成立，组长是江青。黄永胜携金敬迈、肖华带我爸爸被召集到京西宾馆。江青说：“五一”节，你们都上天安门城楼。毛主席凝视了爸爸几眼后说：你的书我还没有读，有时间我是要读的。58

江青对爸爸说：“既然主席提到你的书，你一定要送主席一部书。”戚本禹说，文艺组成立时间短，成效大。江青对钓鱼台的警卫吩咐，只要是金敬迈等人来，不论什么时候都要通知她。“火烧英代办”，文艺组的红机子响了。62

面对毛主席的批评，江青宣布“王力、关锋请假检讨”，中央文革办事组的秘书们轮番入狱。67

在凌晨的两点时分，妈妈急促地说：“快穿衣服。”爸爸说：“要抄家就抄吧。”那个干事讽刺着说：你家钱还真多呀!这场“抄家”一直持续到快天亮。吴法宪交代给爸爸一个揭发戚本禹的任务。70

面对陌生女人，妈妈也很谨慎地一面打量，一面低声问她：“你是哪个单位的？”姐姐严峻的神情和坚定的态度不是一个普通的17岁女孩都能具有的。挡在门口的人一把顶住门，不让我动。74

学校里开始了征兵，小哥没被录取，金敬迈被抓，曾凡三阿姨也因其丈夫的牵连被本单位的造反派关了起来，两个比我还小的男孩，天天到处哭着找爸爸和妈妈。总政专案组趁乱将爸爸软禁起来。79

女人第三次来报信儿。爸爸看夜光表，时针正指着12点。82

妈妈抄起了院中铲煤的铁锹喊：“孩子们别怕，打死人我偿命!”院门“哗啦”一声推倒了，200来号人居然跑了个精光。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天气，棉衣都被汗水湿透了。妈妈对哥哥说：你一定要抓住他们两个人，这是咱们的人质。88

瘦子得意地怪喊：有咱的跟上来吧。哥哥发狠地狂奔，瘦子没料到哥哥的速度竟那么快，小哥也愤怒地喊：“抓坏蛋!”哥哥一个屈膝压在瘦子身上。秘书和值班员回答，部队首长也管不了地方造反派，总政主任肖华给揪了出来。92

相隔20个小时，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，徐怀中叔叔自语道：要是我，我就跟他们走。卡车上安着高音喇叭向街上喊：“打倒肖华!”9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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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哥又把身上的钱掏了出来，一定要爸爸再带上。爸爸开始了文革时期的“流亡”生活。正屋悬挂的烈士遗像不见了，范姨小声说：“摘啦!”不时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或紧或慢的枪声。101

高三、初三同时分配，这叫“六六届毕业生分配”，妈妈搂着姐姐哭开了。发全国通缉令通缉李英儒，全国通缉令意味着问题的性质变为敌我关系了。爸爸有一天真垮了。107

爸爸夜夜被数人轮换着审讯，用“熬鹰”的方法通宵达旦地整人。你们做好思想准备，这是要把我打成反革命，我就是不在了，这个家不能散……他面临再一次厄运的时候，还要经受三个孩子弃家而去的命运突变，风霜刀剑严相逼呀……111

他们都是好孩子，替我疼他们吧，我李英儒绝不会连累儿女。千万不能到北大荒去，不能丢下妈妈一个人。爸爸为我牵魂欲断了数年，我后悔没给爸爸一个放心的许诺。北京火车站空前繁忙，汽笛拉响了。114

我成了一家之主。听到里面传出高亢激动的声音，是妈妈的喊声，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是一部大毒草？这是讯号，非置你爸爸于死地不可!公社书记点名，要将李英儒的女儿揪上台来批斗。118

小哥每天在高温达40摄氏度的飞扬着粉尘的火窑里进行着强劳力的装卸，腰里围一块破布，脚踩火烫的窑底，多厚的鞋都变成了烧脚的刑具。“这是你写的吧!”从封面上看清是那本《斗古城》，“你的同案犯金环银环也正在被审查”。123

什么叫“五一六”？爸爸没顾上多想。一个人站到麦克风前喊：“今天，召开揭出现行反革命，‘五一六’反革命集团黑首领李英儒画皮的批判大会!把他的领章、帽徽揪下来!”死，也是最后的反抗。“死了痛快!”爸爸下决心结束自己视为宝贵的生命。126

能进中南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，不交待就永远关起来!思想上加入了，同样是“五一六”分子。爸爸觉得舌头发硬，吞咽一下却没有唾液。“夜间审讯”的最大“优待”--不能给一口水!电线危险，万勿接触!爸爸快速移走去取电线，就在这时候……128

更恐怖的事情来了，“就是他死了，也应该有人管他的身体，我要看尸!”“他的工资停发了，你和你女儿每月每人领取二十元生活费!”“妈，你别瞒我了，一定是因为江青照片!”131

我要找到爸爸。远处有一队人，穿着军装，却没有领章!我发了疯似地向他们奔跑，看守人及时赶了过来，喝斥着想和我说话的人，我找到了总政副主任梁必业的家。雪片落在脸上，和热泪融在一起。137

秦城监狱，建国后公安部修建的关押高级战犯的监狱，它的建造人--罗瑞卿也被关在那里。“李英儒，你被捕了!”逮捕？深夜逮捕!揪下了手表、剥开了军大衣……爸爸摇着铁门呼号着……141

爸爸曾亲耳听到江青说过这样的话：“某某某，我要把你监禁终生!”如果一生坐牢，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？这次选择了撞墙或者撞磁马桶。谁怜金城含冤骨，总是全家梦里人。妈妈好像变了……146

给我来了一次活试验：针灸麻醉。我家成了重点检查户。不少了踢开门来各屋串上一串，指点一番，我们不像是房主，像是圈在这院里的奴隶。149

一棵白菜剁三刀。哨兵一见他躺在矮床上，便喝令他速起站立。他的一生是从苦难开的头。谁能借钱给寡妇？奶奶悄悄地看着人家的脸色，爸爸从怀里捧出大洋，像珍宝似地托到奶奶面前。153

河北省教育局保送保爸爸入北平燕京大学!157

洞的表现罩了铁丝罩，那是个窃听器。只有听着打饭车子的轱辘声，才知道早、中、晚、看到屋顶的电灯灭了，才晓得是天亮和天亮。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，一瓢烫水就已经浇了下来。162

妈妈到处揽活，开始想给人家看孩子，但是人家不敢给。怕让我们家给害了，因为这是“阶级斗争”。姐姐的工分直线上升，成了女劳力里的最高分，她给李胡桥村带去了文明，很多女孩开始买了牙刷。166

约莫里夜里一点多钟，我们家院外又响起了敲门声，还夹着不客气的呼叫：“你也是可教育的子女，知道吗？和无产阶级子女不一样。”妈妈一脸怒色：“要是该抓走，就抓走我!”171

约莫三更时分，四下里传来拉鞭放炮的声音。“毛主席!”有人尖锐地喊出了第一声，爸爸正要卷紧棉球被再度入睡，突然牢狱的楼群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。整个牢房骚动起来了。“米是好米，菜是荤菜，上边给你们加钱吃犒劳，今天是大年初一。”175

先从高柜上搬下了红宝石牌电视机，接着扛走了奶白色的华生电扇，“欧米加”手表只卖了50元钱。178

爸爸就是在我们小兄妹的吵闹声中，每晚陪我们睡下，又爬起来熬夜创作着《野火春风斗古城》的。爸爸到底在哪？他是否还活着？183

他划破了手，让滴着大滴鲜血的手伸出去，给守在门外的警卫看，如此讨来了紫药水，药很少，他便兑上了水，撕下牙膏皮蘸着紫药水在《资本论》的空白处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。在一个大年初一的早上，哥哥突然用长竹竿挑出一大挂红纸的“钢炮”，我不禁惊奇问：“为186

我们当时谁也不知道，车正是开往全国最著名的“秦城监狱”。爸爸此时拉住我们，边看边大声说：“我没有罪!我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!”穿黑棉袄的女人喝斥着：“别嚷了!进去谈!”他没疯，只是太激动了。190

马克思说过：没有比单身牢房再残酷的了。长期不能与人交谈，舌头的功能和对语言的记忆都退化了。“我写了一部书，你们给我带出去保存起来!”爸爸对哥哥说：“我要是永远也出不了狱，死在这里了，早晚你要给我把书出来!”195

黑衣女人就是不答应，而且一声比一声更坚决地说：“不行!不行!”那个干事窜进来，他站到黑衣女人身边，指着我们恶声恶气地瞪着眼睛说：“让你们见面就是不错的啦!别得寸进尺，在这儿破坏监规!”199

“保守机密，慎之又慎”这道闸门厉害无比，也还是抵挡不住冲破闸门的人。我们的党是坚持真理的无产阶级政党，她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追索真理的人!202

监狱中用突然袭击式的方法搜查了爸爸的牢房，一封信连同笔一起抄走了。他在信中怒斥了江青因私生活迫害他人的行为。208

联动首领宫小吉起草了一份《宣言书》。但是，大祸临头了。100多名红卫兵被逮捕了。211

铁窗前一闪一闪地透进亮光，我现在这不也是在一间铁牢里吗？如果能和爸爸共同坐牢我愿意。布琼尼的马队卫士，用他的歌声向爸爸告别……这是一种疯狂的美丽。216

又一次要提审。爸爸像感到大难临头，准备去领受最后宣判之前的预告；你在狱中还写书？这是严重违反监规的行为!你的信中诬蔑了我们的旗手!秦城监狱里关着有上千人!220

有判决书为证；刘庆棠制造了“五一六兵团文艺方面军”假案；诬陷金敬迈、李英儒；刘庆棠当选为“九大”代表。1973年3月，邓小平复出主持中央日常工作，由中共中央决定：对绝大多数被关押受审者予以释放。2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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